靈安寺位于清河城西郊的靈臺山頂,清河城又是往返京城的必經之地,周邊人煙繁茂,平日往來如織,熱鬧非凡。
這人人口中夸頌的佛門圣地,名頭是響了,至于佛法靈不靈驗倒是不好說,左右趙家夫妻每年是沒少來進奉布施香火。
趙映雪一眾今日來得有些晚,知客小沙彌引著舉步入寺,但見廟宇霞光云煙,颯颯罡風,靈臺筑起,祭壇高聳。
那講經堂內佛燈通明,法陣吞光,已是香客攢攢,端坐聽經。
五尺高臺,佛香繚繞,一青年僧人端坐其上,佛法梵理,緩緩誦讀。
每每頌念幾句經文,他又停下來詳述其中奧義,字字皆是佛家至理,滿殿香客寂然無聲,所有浮世塵囂似盡皆蕩滌而去。
趙映雪遙遙坐在人群的后頭,望著兄長玄渡大師那張神仙模樣的臉龐,心下一時倒覺得奇了...
今日寺中這樣大的陣仗,咱們虔誠的佛門信徒趙夫人竟未曾親至,也不見絲毫動靜?
轉念又略微一細想,是了,想必這兩日為了張羅她與陳公子相親一事,母親大人是連親兒子都顧不上來瞧一瞧。
真正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呢。
趙映雪心下苦笑一聲...自己似乎是注定要辜負爹娘的一番心意了。
耳畔梵音雅徹,但佛法到底是玄妙JiNg奧,趙映雪又慧根不深,聽得經文晦澀處,她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了。
徐徐端詳那盤坐于佛臺前蓮花紋樣蒲團之上,身披金絲袈裟、熠熠法衣,輕擊木魚、低誦法華的年輕僧人,漸漸就出了神。
那人低眉斂目,樣貌出塵,似一尊美玉雕成的菩薩像,唇瓣張合,聲音如靜水流深隔開了萬丈紅塵,真真恍如佛在人間。
只可惜都是假的...這神sE慈悲的莊嚴寶相、月韻霞姿,傾軋在她身上肆意掠奪的時候卻足夠兇悍強y、不知饜足...
什么因緣和合,什么泡影夢幻,什么朝露閃電,世間緣法,不過如此。
嘴角翹起,趙映雪望著那人無聲一笑,忽覺他也朝這個方向投以目光,流金光華閃過,他眼中似乎也多了些模糊的笑意。
趙映雪心念一動,不其然怔了怔,心中憑生千瀾。
自月前京中一別,他似乎又清減了幾分,可那本應了斷私情凡yu之人,此刻眉目含笑,卻最是顧盼神飛,動人心魄!
許是...就不該治好他的眼睛,讓他瞎,讓他盲,讓他無處可飛眼才是最好不過了,哼。
天邊云飛暮sE,耳畔忽響起了晨鐘暮鼓的悠遠罄音。
梵鐘不急不徐,沉穩端穆,一聲連著一聲,乘著晚風薄暮遙遙攀上天際,又回蕩在群山之中,更是深沉綿長。
玄渡抬眸望向眾生,單掌豎在x前,微微一頷首。
“愿諸君得佛祖庇佑,去諸難病苦,不懼兵刀水火,一切疾病饑饉、牢獄心魔皆得免除。”
“阿彌陀佛!”他輕頌佛號,徐徐收攏佛具,眾香客紛紛叩拜佛像,皈依誠禮。
趙映雪眨了眨眼,垂眸聽著暮禱梵鐘,眼波一顆顆滑過腕上佛珠,無苦無厄,無痛無怖,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得來的。
一片竹林圍了幾間禪舍,專用來招待進香留宿的貴客,風過竹林,惹來竹葉陣陣婆娑,投下一地搖曳竹影。
在反反復復、時起時歇的鐘聲中,趙映雪辭別姐妹,與前方的僧人,一前一后相隔數步,沿著慈竹青郁緩緩朝后山走去。
那人已除下袈裟法衣,換了一身半舊的灰布僧袍,卻也無礙他紅塵不染的高僧氣派,舒袍緩袖間似不帶一絲凡塵煙火。
映著背后還沒落下的漫天霞光,當真宛如仙人玉姿,分外惹眼。
“在想什么?”他忽地立定了腳步,回頭遙遙向她伸出了手,仙人當即就變成了凡人...
“難不成,是在想貧僧?”
“......”就這還神仙呢,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神仙...
趙映雪無聲腹誹,半響方鼓起臉頰輕嗔了一句,“戒殺戒盜,戒y邪妄語啊大師!”
那人反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,將人帶近一些,白凈的指尖慢慢劃過她腕上佛珠,又再向下握住了她掌心,微微偏頭笑了。
“貧僧對你永不守戒。”